瑞城的一群名人雅士在湖岭找到了世外桃源,追寻大同世界
编辑:凯哲
美编:小叶
审读:何光明
审核:欧兴俊
终审:陈锦海
上期我们聊到湖岭的六科村,这个偏远的小山村文风昌盛,曾出了不少诗人(详见《是六科,还是鹿窠?一个山头底竟然出了这么多诗人》)。鲜为人知的是,清同治、光绪年间,这里还曾是瑞城一批青年知识分子的“桃花源”,他们结成“求志社”,欲探求强国富民的道路。今天话接上期,为读者朋友们揭开求志社的神秘面纱。
世有大同愿,天下皆为公
瑞安求志社的发起人是“负经世才”的瑞安“畸人”——许启畴(详见《他是瑞安一代奇男子,带头打造了真实世界的“世外桃源”》)。许启畴(1839-1886),字拙学,号雪航,瑞安首个民间图书馆——心兰书社创始人之一。
△许启畴画像
或是因为家国正经受外强侵辱,而自己却久不得志,他有了效仿“桃花源”的想法,他想和志同道合的“同志”一同入山,建立一个“安乐村”,就此遁隐避世。
“桃花源”、“天下大同”、“乌托邦”,历史的进程中诸多思想家都不约而同地追求着“大同”的世界,虽多是空想,但却代表着一个个时代的先驱们前赴后继想要为人类创造美好生活的愿景。
“大同”出自《礼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这是每位瑞安八年级学生必背的课文。两千多年前的华夏先人们面对战乱四起的中原大地发出了“大道之行”的呐喊,是对理想社会的美好想象。
而及至近代,饱受压迫与剥削的百姓更是对“大同”满怀希冀。清末规模宏大的农民起义——太平天国运动提出的《天朝田亩制度》希望以平分土地,财产公有的方法,建立一个“无处不均匀,无处不饱暖”的理想社会,就是一种朴实且真切的“大同”。此外,诸如康有为手定的大同之制——《人类公理》所追求的“去苦求乐”,章太炎等人主张的“均配”生产资料,刘光汉一派倡导的“无政府主义”,孙中山的民生主义都是“大同”追求的不同演变。
这些旧民主主义革命史带有社会主义色彩的改革方案,表达了中国人民对社会主义的向往。
心怀救国意,结成求志社
参与结社的除原心兰学社社员陈虬(1851-1904,字志三,号蛰庐,利济医学堂创始人之一,详见《百年前温州爆发疫情,全府死亡三万多人,所幸这名瑞安中医师开出了一帖药方……》)、陈黻宸(1859-1917,字介石,浙江大儒,详见《北大有个“瑞安天团”,个个是大拿,曾叫板胡适,展开“新旧之争”》)、林香史、陈仲舫、王小云等人外,还有其他志同道合的温州各地文人。
陈虬在《求志社记》中讲述,他在读了《桃花源记》后对陶渊明“坐视典午之覆,神州陆沉而莫之援,徒凿空为避地计”的无奈避世发出了“何遇之穷”的感慨,但后又读了顾况的记录温州本地桃花源的《莽墟赋》,念及当时的中国,又不免心生为国出尽薄力之志。
△陈虬像
在诸“同志”的商议下,大家认为“值此车书大同而欲长守浑噩,非计也”,故“安乐”更名“求志”,“遁隐避世”改为“隐居求志”。1881年,瑞安的桃花源社团——求志社结社,一社共二十五家。
求志社推社长一人,由许启畴出任,统筹全社大小事宜,主管冠、婚、丧、葬四礼等;选司会一人,主管经济财政;选采办二人,主持搭买公派鱼盐琐屑;选教读二人,负责社内学塾运转,“家不足自瞻”与“有四方之志”的社员均可外出闯荡事业,“可耕可樵,可仕可止,可来可去”,“修明绝学,供世驰驱”,家庭由社内帮忙照顾。想要隐居就在社内耕读自怡,欲求志则入世纾君国之忧。在他们的设想中,各社员可生活在一个“大同”的环境内,无“父母室人之顾、疾病死亡之累”,自由追逐自己的理想。
既结桃源社,当寻世外地
结社之后,求志社员们选定了离瑞安县城约70里地的湖岭六科村“建立基地”。这里群山环抱,溪流围绕,草木丰茂,翠绿葱茏,古代曾是野鹿群栖、繁衍生息的福地,虽无“夹岸数百步”的桃花林,但宜人的景色、宁静的环境让这群探求强国富民之路的青年知识分子将这里看作了自己心中的桃花源。
他们计划每家出资五百贯,在六科村购地三顷建造这座寄托求志社社员对理想生活无限愿景的“堡寨”。
在他们的规划中,六科村的群山深处会有一座上书“求志门”的木制栅门立于夹植的松、柏、桧、槐之间,访客与社员在门旁的小庐小憩、更衣之后,步行百余步即可到达以土垣围绕的“求志社”,道路旁田畴、溪塘上可见瓜果、花木郁郁葱葱、长势喜人。
进入“土城”后,能见到五楹三座的大院,中堂立为“求志堂”,堂前门厅的左右设有学塾,社中幼童在教习的教导下诵读经典;学塾后面的空间一边藏书,一边存粮,堂后则是妇女手工劳作的屋室;东西序为三楹的仿满洲防营式房,充作社员住宅,前后左右各十二座,其中一座阁楼特别高,有社员轮值在这谯楼上瞭望、鸣角;土城内空地则作为草厂,设有一切碓厕杂物与曝场。
在这座“超脱世外”的土城内,社员们能发挥自己天文、地理、文章、历史、掌故、算术、医学、书画、篆刻、骑射等专长,“无不各输所长”,互相传授、切磋,教育子弟。
虽着麻布衣,心富千钧力
求志社内诸社员多为心兰书社成员,还有一些未入社的同情者(有志同道合之意),如宋恕便是其一,他们为表示志向相同,约定“合社各穿布衣,……,戒罗绮”,仅外出游学、赴考、做官的社员可以穿随俗衣服。
在互帮互学之下,社员们学问进步很快,以一届“布衣”之势在当时的瑞安拥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社员中有6人蝉联5科举人,其中2人又中进士,而同期中瑞安中举28人,进士10人。宋恕在《陈介石五十寿序》中说:“其后瑞人才所出,苟非诒善祠塾,则必求志社,求志社名闻天下。”
这群瑞安布衣所求之“志”为何?陈谧在《陈蛰庐先生传》中写道,当时孙衣言回乡设诒善祠塾以教乡人,而许启畴、陈虬、陈仲舫、陈黻宸等一众青年文人则欲“自兼善天下”,故在一些学者看来这群清末的瑞安求志青年求的是虽为“布衣”但欲救国图变之“志”。
“浙南第一笔”池志澂所写的《陈蛰庐先生五十寿序》生动地再现了求志社诸君活动的动人场景:
由于求志社这个知识分子群体,创造了一个探索救国真理较为良好的学术研究环境,他们都怀着关心祖国前途、命运的责任心,敢于大胆议论国家大事,这本身就是对当时满清黑暗统治的一种抗议与否定,在社会中产生了一定反响,各社员的活动,诸如利济医学堂的建立、北大温州学派的传承等又在中国近代史册中留下了求志社的一笔浓墨。
社中更世故,志事未果行
这个满怀桃源诗意的社团仅仅运行了几年时间,便因各种原因个不得不解散。
1886年,求志社社长许启畴死于游学途中,主要成员林香史、王小云先后去世,求志社的活动受到了阻碍。而19世纪末期的中国时势对地处海隅的瑞安爱国知识分子团体也不肯宽容。
光绪十六年(1890),陈虬身着布衣北上京师拜见座师陈鼎时被其诘问点醒,害怕重蹈明末东林党等诸社的覆辙,殃及无辜亲友,只得脱下穿了九年的布衣,而其他社员或外出谋生,或当教师、办报纸,各自星散,因为被世人所指摘,不得不毁了大家的约定,求志社也就如此悄无声息地解散了。
求志社虽解散不再被人提起,但是这群瑞安布衣的救国之志并未就此熄灭,陈黻宸终生只穿布衣,不着绮罗;陈虬在1892年写下《求志社记》,缅怀当时结社之盛景,并准备在十数年后重访故址,“翦榛秽,开宅里,重启讲堂,弹琴泳歌,与二三故人,衣冠揖让其间”,希望“千秋万世后永知吾瓯有求志片土”。
求志社是否在六科村建起了自己的桃源不得而知,有学者认为由于缺乏史料难做定论,但他们曾来到六科着手准备是不争的事实。小布读了陈虬先生的《求志社记》文中所述“翦榛秽,开宅里,重启讲堂”之言后,更愿意相信百余年前的瑞安六科可能就有这么一个地方,掩映在群山苍翠之间,这群胸怀壮志的瑞安布衣于此耕樵农事、尝议国运,为“自兼善天下”的布衣之志而修明绝学。
小知识:《平阳县志》卷五十九载有《莽墟赋》一篇,记录了唐朝温州地区的桃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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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苞所书"楼外楼菜馆"招牌(历史图片)
|一月一印•心兰书社|
许启畴、许苞父子同为全国最早采用欧美的办学制度开办的新式中医学校——利济医学堂发起人
“独树山人”的前尘往事:他是瑞安城里颇有名气的中医,用三个指头诊病谋生
利济医学堂是我国第一所采取欧美办学制度和方法开办的新式中医学堂
上期我们聊到湖岭的六科村,这个偏远的小山村文风昌盛,曾出了不少诗人(详见《是六科,还是鹿窠?一个山头底竟然出了这么多诗人》)。鲜为人知的是,清同治、光绪年间,这里还曾是瑞城一批青年知识分子的“桃花源”,他们结成“求志社”,欲探求强国富民的道路。今天话接上期,为读者朋友们揭开求志社的神秘面纱。
世有大同愿,天下皆为公
瑞安求志社的发起人是“负经世才”的瑞安“畸人”——许启畴(详见《他是瑞安一代奇男子,带头打造了真实世界的“世外桃源”》)。许启畴(1839-1886),字拙学,号雪航,瑞安首个民间图书馆——心兰书社创始人之一。
△许启畴画像
或是因为家国正经受外强侵辱,而自己却久不得志,他有了效仿“桃花源”的想法,他想和志同道合的“同志”一同入山,建立一个“安乐村”,就此遁隐避世。
“桃花源”、“天下大同”、“乌托邦”,历史的进程中诸多思想家都不约而同地追求着“大同”的世界,虽多是空想,但却代表着一个个时代的先驱们前赴后继想要为人类创造美好生活的愿景。
“大同”出自《礼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这是每位瑞安八年级学生必背的课文。两千多年前的华夏先人们面对战乱四起的中原大地发出了“大道之行”的呐喊,是对理想社会的美好想象。
而及至近代,饱受压迫与剥削的百姓更是对“大同”满怀希冀。清末规模宏大的农民起义——太平天国运动提出的《天朝田亩制度》希望以平分土地,财产公有的方法,建立一个“无处不均匀,无处不饱暖”的理想社会,就是一种朴实且真切的“大同”。此外,诸如康有为手定的大同之制——《人类公理》所追求的“去苦求乐”,章太炎等人主张的“均配”生产资料,刘光汉一派倡导的“无政府主义”,孙中山的民生主义都是“大同”追求的不同演变。
这些旧民主主义革命史带有社会主义色彩的改革方案,表达了中国人民对社会主义的向往。
心怀救国意,结成求志社
参与结社的除原心兰学社社员陈虬(1851-1904,字志三,号蛰庐,利济医学堂创始人之一,详见《百年前温州爆发疫情,全府死亡三万多人,所幸这名瑞安中医师开出了一帖药方……》)、陈黻宸(1859-1917,字介石,浙江大儒,详见《北大有个“瑞安天团”,个个是大拿,曾叫板胡适,展开“新旧之争”》)、林香史、陈仲舫、王小云等人外,还有其他志同道合的温州各地文人。
陈虬在《求志社记》中讲述,他在读了《桃花源记》后对陶渊明“坐视典午之覆,神州陆沉而莫之援,徒凿空为避地计”的无奈避世发出了“何遇之穷”的感慨,但后又读了顾况的记录温州本地桃花源的《莽墟赋》,念及当时的中国,又不免心生为国出尽薄力之志。
△陈虬像
在诸“同志”的商议下,大家认为“值此车书大同而欲长守浑噩,非计也”,故“安乐”更名“求志”,“遁隐避世”改为“隐居求志”。1881年,瑞安的桃花源社团——求志社结社,一社共二十五家。
求志社推社长一人,由许启畴出任,统筹全社大小事宜,主管冠、婚、丧、葬四礼等;选司会一人,主管经济财政;选采办二人,主持搭买公派鱼盐琐屑;选教读二人,负责社内学塾运转,“家不足自瞻”与“有四方之志”的社员均可外出闯荡事业,“可耕可樵,可仕可止,可来可去”,“修明绝学,供世驰驱”,家庭由社内帮忙照顾。想要隐居就在社内耕读自怡,欲求志则入世纾君国之忧。在他们的设想中,各社员可生活在一个“大同”的环境内,无“父母室人之顾、疾病死亡之累”,自由追逐自己的理想。
既结桃源社,当寻世外地
结社之后,求志社员们选定了离瑞安县城约70里地的湖岭六科村“建立基地”。这里群山环抱,溪流围绕,草木丰茂,翠绿葱茏,古代曾是野鹿群栖、繁衍生息的福地,虽无“夹岸数百步”的桃花林,但宜人的景色、宁静的环境让这群探求强国富民之路的青年知识分子将这里看作了自己心中的桃花源。
他们计划每家出资五百贯,在六科村购地三顷建造这座寄托求志社社员对理想生活无限愿景的“堡寨”。
在他们的规划中,六科村的群山深处会有一座上书“求志门”的木制栅门立于夹植的松、柏、桧、槐之间,访客与社员在门旁的小庐小憩、更衣之后,步行百余步即可到达以土垣围绕的“求志社”,道路旁田畴、溪塘上可见瓜果、花木郁郁葱葱、长势喜人。
进入“土城”后,能见到五楹三座的大院,中堂立为“求志堂”,堂前门厅的左右设有学塾,社中幼童在教习的教导下诵读经典;学塾后面的空间一边藏书,一边存粮,堂后则是妇女手工劳作的屋室;东西序为三楹的仿满洲防营式房,充作社员住宅,前后左右各十二座,其中一座阁楼特别高,有社员轮值在这谯楼上瞭望、鸣角;土城内空地则作为草厂,设有一切碓厕杂物与曝场。
在这座“超脱世外”的土城内,社员们能发挥自己天文、地理、文章、历史、掌故、算术、医学、书画、篆刻、骑射等专长,“无不各输所长”,互相传授、切磋,教育子弟。
虽着麻布衣,心富千钧力
求志社内诸社员多为心兰书社成员,还有一些未入社的同情者(有志同道合之意),如宋恕便是其一,他们为表示志向相同,约定“合社各穿布衣,……,戒罗绮”,仅外出游学、赴考、做官的社员可以穿随俗衣服。
在互帮互学之下,社员们学问进步很快,以一届“布衣”之势在当时的瑞安拥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社员中有6人蝉联5科举人,其中2人又中进士,而同期中瑞安中举28人,进士10人。宋恕在《陈介石五十寿序》中说:“其后瑞人才所出,苟非诒善祠塾,则必求志社,求志社名闻天下。”
这群瑞安布衣所求之“志”为何?陈谧在《陈蛰庐先生传》中写道,当时孙衣言回乡设诒善祠塾以教乡人,而许启畴、陈虬、陈仲舫、陈黻宸等一众青年文人则欲“自兼善天下”,故在一些学者看来这群清末的瑞安求志青年求的是虽为“布衣”但欲救国图变之“志”。
“浙南第一笔”池志澂所写的《陈蛰庐先生五十寿序》生动地再现了求志社诸君活动的动人场景:
由于求志社这个知识分子群体,创造了一个探索救国真理较为良好的学术研究环境,他们都怀着关心祖国前途、命运的责任心,敢于大胆议论国家大事,这本身就是对当时满清黑暗统治的一种抗议与否定,在社会中产生了一定反响,各社员的活动,诸如利济医学堂的建立、北大温州学派的传承等又在中国近代史册中留下了求志社的一笔浓墨。
社中更世故,志事未果行
这个满怀桃源诗意的社团仅仅运行了几年时间,便因各种原因个不得不解散。
1886年,求志社社长许启畴死于游学途中,主要成员林香史、王小云先后去世,求志社的活动受到了阻碍。而19世纪末期的中国时势对地处海隅的瑞安爱国知识分子团体也不肯宽容。
光绪十六年(1890),陈虬身着布衣北上京师拜见座师陈鼎时被其诘问点醒,害怕重蹈明末东林党等诸社的覆辙,殃及无辜亲友,只得脱下穿了九年的布衣,而其他社员或外出谋生,或当教师、办报纸,各自星散,因为被世人所指摘,不得不毁了大家的约定,求志社也就如此悄无声息地解散了。
求志社虽解散不再被人提起,但是这群瑞安布衣的救国之志并未就此熄灭,陈黻宸终生只穿布衣,不着绮罗;陈虬在1892年写下《求志社记》,缅怀当时结社之盛景,并准备在十数年后重访故址,“翦榛秽,开宅里,重启讲堂,弹琴泳歌,与二三故人,衣冠揖让其间”,希望“千秋万世后永知吾瓯有求志片土”。
求志社是否在六科村建起了自己的桃源不得而知,有学者认为由于缺乏史料难做定论,但他们曾来到六科着手准备是不争的事实。小布读了陈虬先生的《求志社记》文中所述“翦榛秽,开宅里,重启讲堂”之言后,更愿意相信百余年前的瑞安六科可能就有这么一个地方,掩映在群山苍翠之间,这群胸怀壮志的瑞安布衣于此耕樵农事、尝议国运,为“自兼善天下”的布衣之志而修明绝学。
小知识:《平阳县志》卷五十九载有《莽墟赋》一篇,记录了唐朝温州地区的桃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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